民國34年,爸爸高等科即將畢業
第二次世界大戰進入尾聲
日本政府到學校來徵募學生去報考「海軍工員」

全校沒有人願意去報考
因為當時高等科的畢業生很搶手
畢業之後,除了升學,還可以當老師或是公務員
有誰會願意投身危險的戰局呢?

學校老師因此鼓勵學生
只要願意去報考的人,就可以提早拿到畢業證書
結果有兩個人答應去報考,其中一個就是我爸爸
我爸爸想的是,這樣可以早點脫離寄人籬下的生活
自己去外面闖一闖
(當時也有同學選擇去日本兵工廠工作)

當時全省要錄取200名的「海軍工員」,我爸爸考上了
因此進入位在淡水的「台灣總督府海員養生所」受訓6個月

離開朴子那一天,是堂哥吳鼎帶著從未出門的爸爸先到嘉義
我爸爸自己搭火車到台北,再搭車到淡水報到

在淡水「海員養生所」那6個月
學生學習了各種行船的知識和工作
訓練結束,我爸爸被分配到高雄(另一處是基隆)去行船

工作的船叫運輸船,運輸戰備和糧食吧!
在運輸船上的工作有兩種,一種是在機關室顧機器
工作比較輕鬆,但如果美國飛機來攻擊轟炸時,會比較來不及逃生

另一種是在甲板部工作,要洗甲板、搬貨、堆貨、
打繩子(拋錨的繩子) 、學開船
也就是船長叫他們做什麼,他們就要做什麼
工作比較繁雜辛苦,但是美機來襲時,人在甲板上
可以逃得比較快,至少有救生艇可以逃命,比較安全

我爸爸在快七十歲的時候,和媽媽去日本北海道玩
在洞爺湖遊湖的時候,爸爸請日本船長讓他小試一下身手
想重溫他年少時曾開過運輸船的回憶,船長爽快答應
結果我爸爸接手船舵之後,船開始蛇行
我爸爸和船長一起哈哈大笑

我爸爸說他很幸運自己一直待在比較小的運輸船工作
因為比較大的運輸船會派到南洋去工作,那可就九死一生了
因為那邊是主戰場,被美機轟炸和潛水艦攻擊的的機會大很多
通常去到南洋就回不來了

爸爸說,他們那一屆海員養生所畢業的學員共有三百多個
最後死了兩百個,只存活了三成
戰爭真的很殘酷!

我爸爸在較小的運輸船上工作,船在島內繞來繞去運輸物資
雖然在島內沒有去南洋那麼危險
但運輸船總是容易成為美機來轟炸的目標
所以我爸爸也有好幾次死裡逃生的驚險經歷

有一次,在恆春的海口港,才聽到有人來通知大家「疏開」(疏散)
美機就已經飛到頭頂上,開始掃射
我爸爸和其他船員趕緊跳上救生艇,用手當槳
拼命划向岸邊,想要逃命,這時前後左右都是子彈掃射濺起的水花
情勢非常危急,他們也只能拼死命的往岸上划過去…

上了岸之後,大家趕快四散狂奔
一秒都不敢停的跑向山上的樹林
由於是驚恐萬分的拼命跑,體力很快就透支了
我爸爸的好朋友嘉義人林吳鼎靠在樹幹上
臉色灰敗、氣喘吁吁的對我爸爸說他腳軟了,真的跑不動了…
我爸爸這時看到他的好朋友真的是嚇到屁滾尿流,「挫尿啊」!

稍稍喘個氣,兩個人再繼續往山上跑,躲在樹林裡,總算活了下來!
他們在樹林中往港口看,發現每三、四分鐘就有一架美機來轟炸
港口的軍艦也發射砲彈和飛機對打
最後美機砲彈擊中軍艦的火藥庫,頓時火焰衝天
軍艦從中間斷成兩截,四、五秒以後就沉沒了
軍艦上一個活口都沒留下來

有一段日子在高雄行船,每三、五分鐘就有飛機來轟炸
有一天早上六、七點的時候,有一些「落霧」
看到遠遠的有一架飛機,黑黑的一點飛過來
爸爸對身邊的工作夥伴說,這次最好不要放炸彈下來

想不到話才說完,就看到飛機放下一顆炸彈直直射過來
好像他們兩個就是炸彈的目標,準備把他們炸得碎骨分屍一般
他們兩人火速左右分散逃開,把自己整個人丟向旁邊的布袋堆上
過了一秒,炸彈轟然爆開,原來炸彈是瞄準旁邊的船隻…
兩個人癱在布袋上,大口喘著氣,嚇破膽!

還有一次船停泊在岸邊,也是在高雄港內
船上載滿竹子,遭美機轟炸得體無完膚,連倉庫蓋都被炸開了
我爸爸想逃走,卻被成堆的竹子擋住,他想爬過那些竹子
卻是不斷的爬了上去又溜了下來,情勢非常緊張
全身被竹子「剉甲烏青疙血」(挫傷到烏青瘀血)
最後終於被他翻了過去,跑到橋下躲了起來,逃過一劫

我爸爸在這段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末期,經歷了好幾次這種攻擊
在每次驚險的時刻中,他都在驚懼當中,絕望的告訴自己:
「這擺穩死的!」
卻又幸運的一次一次脫險,死裡逃生

由於這樣的行船生活實在太危險了
所以有很多船員會「脫走」(逃走)
被憲兵抓回去的人也沒受到日軍什麼處罰
再回去「坐船」就是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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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elen500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