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生崑泉的故鄉在雲林縣元長鄉山內村蔥仔寮,「俗擱有力」的地名,對不對?我超愛對人家提起我先生的家鄉,因為聽起來就很「草地」,好像「深山林內」。
崑泉當兵時,有一天放假來我家玩,在家裡聊天時,我媽媽的一位好朋友阿華姨來了,她平常嗓門就大,今天又用非常誇張又「不以為然」的聲調,形容她昨天去「伴嫁」的地方有多麼、多麼的「草地」。
「你們甘知影那個所在有多草地?真正是……我聽講那個所在叫做什麼?叫做『啥米死人骨頭』?……」她一下子說不出來那個「草地所在」在哪裡……我們都一起靜靜的等她想起那個「啥米死人骨頭」的地名,包括崑泉。
「啊,我想起來了,在北港再過去的元長鄉下,叫做什麼『蔥仔寮』的……」話聲一落,我們猛然爆出一陣大笑,把阿華姨嚇了一大跳,她完完全全不知道眼前這個她第一次見面、笑得有些尷尬的「古意」男生,就是來自她口中那個「啥米死人骨頭」的「草地所在」,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多少年過去了,我還是常常把這段「意外的插曲」拿出來當笑話,「娛樂」大家!
其實蔥仔寮沒那麼「草地」,它只是雲林縣一個普通的「小莊頭」,只是那長串的「草地」地名組合起來,感覺很「草地俗」而已。
但是對日漸長大的哥妹來說,每年回蔥仔寮過年,變成一件越來越無法忍受的事,因為對在台北這個都會長大的孩子,有太多原因讓他們覺得在鄉下過日子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例如,他們如何能喜歡硬板床?因為每一次翻身,就會因為全身痠痛,而醒過來2秒鐘。他們常笑著抱怨每一次回蔥仔寮,臉上就會多好幾顆青春痘。
鄉下三合院沒有浴室和廁所,是後來分別增建在屋子外的空地上,所以每當要上廁所和洗澡時,就要走出室外一段路,才能完成任務。尤其在過年的寒夜裡,洗澡才更是痛苦,要抱著內衣內褲走過冷冷黑黑的室外。
小時候他們會害怕,大人都會陪著,長大後不想一個人去,則是覺得孤單,遇到下雨,要抱著一堆衣服,再撐一把傘,還要在黑地裡小心跨過那些「雨町」……洗過澡,還要把洗過頭髮、濕濕的頭包起來,以免寒風吹來,著了涼。
孩子會一邊走,一邊笑著抱怨:「這是什麼世界?」尤其冷的時候,精神更是「抖擻」,笑得東倒西歪……。所以每當我宣布「該洗澡了」的時候,大家都唉聲嘆氣,意興闌珊,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想第一個去洗澡。上個廁所也是一拖再拖,或是「呼朋引伴」才願意去。
「硬體」不夠方便也就算了,讓孩子覺得最要命的是,在蔥仔寮好無聊啊!書沒心情看,沒有電腦可以上網,沒有有線電視台可以看,當然更沒有任何一家商店可以逛。
孩子醒來,就是守著電視看老三台和民視的節目,以前陪阿公阿嬤看了不少「親戚不計較」,也研究了不少情節離奇誇張的台語連續劇,一邊看,一邊唉聲歎氣……妹妹一天數次走進來廚房,哀哀怨怨的對我說:「好---無---聊喔!」
這時候,他們的爸爸就會努力為他們製造「休閒娛樂」,小的時候帶他們逛逛村子,看看豬雞鵝鴨,或是阿公會用他的「大鐵馬」載他們在村子裡繞來繞去。但是長大後,這些對他們來說也不有趣了,唯一勉強還有的「休閒娛樂」就是去廟裡抽籤。
小時候,孩子只要開始煩躁無聊,崑泉就會帶他們走去廟裡, 抽一支籤回來。孩子回來,就會興高采烈的把他們抽到的籤拿給我看,要我解釋那支籤的內容,看他們「好不好命」。
如果「很吉利」,他們就會很高興,如果「大凶,不吉利」,就會很不滿意,說「這支籤不準」。過幾個小時,又跟爸爸去廟裡再抽一支籤,一直抽到「大吉」的籤才肯罷休,說「這支大吉的籤最準!」
有時候,一天去了好幾次,每次抽回來的籤運都不一樣。早上中吉,中午小吉,下午又大凶,一天裡面「命運多變」,不知道哪一個才是他們真正的「命」?我常笑說:「有命都要給你們算到沒命了!」
長大一點,他們自己大概看得懂籤詩的內容以後,抽到的籤如果讓他們「不滿意」,就馬上斷定「這支不準」,不厭其煩的重複亂抽,一直抽到「大吉」的籤,才開開心心的說:「這就對了!我今年的命真好啊!」
每每到最後,連籤也懶得亂抽了,兩個小朋友直接跑到放籤詩的百格櫃子前,一個一個小抽屜拉出來看,一直找到「大吉」的籤,就趕快拿出一張,興奮的說:「你看,我有『大吉』的籤了!」神明若有知,不知道對這兩個「一心想要好命」的投機小子做何感想?
今年二月,我們又回蔥仔寮過年了,唉聲嘆氣之聲更勝於以往,崑泉努力找些事讓他們做。一來幫忙,二來多些參與,也比較不那麼無聊,我拍了一些相片,留下一些影像,留作他日回味。
寫這篇文章前,我去找從台灣帶來澳洲的相片,看能不能找到蔥仔寮阿公用鐵馬載他們的相片。結果失望了,但是也找到幾張「相關的」,就一起給大家看看。
1.這張相片不在蔥仔寮,而是在我的故鄉嘉義縣朴子鎮,當時哥哥快兩歲,妹妹才五個月大,我和我媽媽帶著他們兩個,正散步要去找我的外婆坐坐。
路上看到這輛牛車,我趕緊請媽媽跟農夫商量,可不可以讓我們上去坐坐,還拍照?農夫爽快的答應了,你看我媽媽抱著兩個小不點,開心的樣子!我真喜歡這張相片,好多回憶在裡面!
2.這張相片經過「考證」,還是在朴子。妹妹已經會走路了,兩人蹲在地上玩著沙呢!
3.這張就是在蔥仔寮了,哥哥8 歲,妹妹快7歲。崑泉和小朋友在屋後玩的時候,居然有一隻鴨子從隔壁鄰居的籬笆「飛」了過來,小朋友又受驚又興奮,趕快來告訴媽媽這件「大驚奇」。
以下是今年二月回蔥仔寮過年的相片
4.爸爸叫兩個小朋友貼春聯,妹妹塗漿糊,哥哥貼上去
5.這次因為阿嬤健康不佳,拜拜的事第一次由我們從頭到尾「主持」,很多細節對我們來說都是新的經驗,包括叫書維去「博杯」,問問祖先吃飽了沒有,菜餚可不可以收了。
6.如果「博杯」有連續三次是一正一反的「聖杯」,那表示祖先吃飽了,就可以燒金紙了。
7.初一早上,爸爸叫書維和妹妹去點鞭炮,慶祝過新年。這算是比較刺激有趣的「休閒娛樂」了,書維拿著已點火的香,準備點燃那一串鞭炮,妹妹在旁邊緊張又興奮的等待。
8.點燃了,點燃了,即將「爆炸」。兩個缺乏實戰經驗的兄妹過度興奮又緊張的跑開,從畫面看起來,妹妹尤其「小孬孬」喔!
9.鞭炮劈哩啪啦的爆開來,熟悉的、響亮的爆裂聲,帶來一陣節慶的喜氣,和一地的紅色碎紙,嗯,真的比較像過年了!
10.再來就是哥妹從小到大,歷史悠久的「休閒娛樂」---到廟裡抽籤。現在長大了,比較「照步來」,先買香和金紙敬拜神明,小時候這一步也是省了。再乖乖的「博杯」,一直到神明三次「聖杯」認可的那支籤,哥妹才去小抽屜對號,拿出真正屬於自己的那支籤詩。
11.哥妹展示他們今年抽到的籤詩
12.這就是哥妹今年抽到的籤詩。哇!這麼厲害,兩人都不錯嘛!
妹妹還強調她這張「一定很準」,「因為我博杯好多次,最後才有這一張,完全沒作弊喔!」喔,是喔?
書維籤運一向很好,去年的我還保留著,抄給你們看:
「禾稻看看結成完 此事必定兩相全
回到家中寬心坐 妻兒鼓舞樂團圓」
是不是很有趣呢?我還「妻兒鼓舞樂團圓」哩!太爆笑!
看到哥妹都很滿意自己所抽到的籤,我也跟著開心,隨口一問「那你們抽籤是問什麼?求什麼?」兩個人不以為意的搖搖頭,都說「什麼都沒有!」
「啊?那你們在抽什麼意思的?什麼都沒說?」兩個人還是搖搖頭,一副「那有什麼關係」的表情,哈哈哈,太好笑了!
也對,開心好玩就好,而且神明不是「指示」了嗎?妹妹是「一向前途無難事」,這麼好?哥哥是「萬事清吉保平安」,更厲害!
所以,回蔥仔寮也是有收穫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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